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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抗疫一线】疫区记忆:2020庚子年春

发布时间:2020-04-06



疫区记忆:2020庚子年春

 

盟员毛祖华/文

 

张仁芳是民盟荆门沙洋总支的一名盟员,她是在大年初二返回沙洋县城的。

按照节前的安排,张仁芳的休假时间为腊月二十八至新年的大年初四。和往年一样,她与老公带着十岁的女儿在休假的第二天回到老家后港。就在这一天,她在微信里看到了省政府关于新冠肺炎防控工作的公告,以及触目惊心的疫情数字。

作为沙洋县中医院心内科的一名护士,张仁芳敏锐地感到事件的紧迫。在此之前,县医院也开展了相关工作,但显然没有料到形势已如此严峻。果然,在接下来的两天里,武汉、荆门相继封城,各级医院发布紧急应对方案,舆情一时汹汹。

张仁芳毎天都在忐忑中度过。县中医院已发出通知,要求休假的员工随时待命,她也跟护士长联系,表示自己可以随时上班。她几乎时时察看单位微信群里的消息,并取消了原定的与妹妹团聚的计划。她在等待,这种等待让她坐立难安,也许她自己都分不清,这种不安究竟是期待还是担心。

初二,她得到通知,医务人员初三全部上班。

初二那天天气阴沉,张仁芳与老公带女儿开车离开后港。原本热闹的集镇此时寥落寂静,偶尔遇见一两个路人都戴着囗罩。他们抵达沙洋城区被告知城区已实行交通管制,几经周折才回到居住的小区。张仁芳不知道,就在同一天,为了能如期上班,同在后港过年的同事张超,步行了整整三小时才回到县中医院。

 

 

沙洋县,地处鄂中江汉平原北端,汉水绕城缓缓而过,是隶属荆门的一座宁静小城,人口59万,距武汉220公里。2020庚子年春,腊月二十八,沙洋两例新冠肺炎病例首次被确诊,小城平静的生活被打破。县城有规模的医院少,除中医院外,另一家有影响力的是人民医院,因疫情紧急,两家医院已于大年初一协同作战。县中医院三个月前刚刚搬家,此时它面临着一场考验,将新医院住院大楼改造成隔离病区。

初三早上八点,张仁芳和同事们投入了这场考验:所有医务人员只带走随身物品,病床、床单被套、心电监护仪、微量输液泵及相关药品全部留给隔离病区使用。一切都像即将爆发的一场战争,即使在有序的搬运中,张仁芳也能感到心跳加剧。

下午一点,整个新院全部腾空。每个医务人员被重新分配了工作:一线隔离区、CT室、药房、检验科及发热门诊。张仁芳被安排预检分诊,询问就诊人员是否从疫区来,是否接触过疫区人员,给他们查体温,超出正常体温的前往发热门诊。

预检分诊分为两班:早上8点至下午2点一班,下午2点至晚上8点一班。张仁芳当天没有来得吃午饭,就站在了新的工作岗位。

初三下午和初四上午,发热病人被陆续从人民医院运过来。即使在预检分诊台,张仁芳也时时得到从隔离区传来的消息。沉重而压抑的气氛笼罩着医院,前来问诊的人都戴着口罩,人与人之隔着距离,有人四处张望,惊慌失措。

第一批进入隔离区的医生有2名,护士5名。他们穿上防护服,如同披上盔甲的战士。

因医疗物资缺乏,其他医护人员并没有穿防护服,他们只能戴上口罩和手套,穿上白大褂,严阵以待。

张仁芳告诉自己要镇定。她严格地遵守消毒程序 ,一丝不苟地整理衣装。当她走到预检分诊台的一刹那,感到自己走进了战场。

这确实是一场真正的战役,人类对病毒的阻击战。从某种角度看,人类历史其实就是一部与病毒的战争史。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,有些战争完全可以避免,可惜人类的无知和侥幸让意外一次次发生。

初五上午,一个急匆匆的小伙子来到预诊台前。

张仁芳用测温枪量了一下,并无异常。

"可是我很担心,我前两天跟亲朋好友聚过。"他说。

张仁芳犹豫了一下。为慎重起见,她将他领到二楼,重新用体温计测量。五分钟后,体温计显示超出正常体温。

看着小伙子神色仓惶地地走向发热病区,张仁芳的心情分外低落,她在手机上重新查看了一下当天的疫情,扑天盖地的消息让她置身硝烟之中。一位好友在微信里给她留言,问候她的近况,她打了字又删掉,最后回复:"还好,不要担心。”

下楼时,她拨打了老公的电话并专门让女儿接听。

"你们千万别出门啊,一定要在家里。”

"你那里怎样?不要紧吧。”

"不要紧。”

事实上,在每天下班之前,张仁芳总是严格做好自我消毒。进入家门后,她会再一次洗手消毒换衣。十岁的女儿已经知道,在妈妈做好这些之前,自己不能与她靠近。

然而她还是担心,不敢和女儿过分亲近。每天晚上她还会给在后港的父母打电话,叮嘱他们千万小心。

初六,张仁芳接到上级通知,因疫情变化,中医院新院停止预诊和发热门诊工作,交由县人民医院统一进行,新院全部用来住肺炎病人,除部分医护人员留下外,其余全都到老院区上班,老院区用来收治疑似的发热病人。

这预示着,疫情发展十分迅猛。

整整一天,张仁芳都在老院区整理病房,这里将出现100张床位,等待从人民医院和新院区转移过来的病人。

那天下午天气晴好,张仁芳在整理床铺的间隙看了看窗外。阳光将对面阳台的几簇花草照耀得生机勃勃,树上不时传来几声欢快的鸟鸣,空气里氤氲着莫名热烈的气息。这一切仿佛都昭示着一个蓬勃季节的到来。

她知道,真正的春天还很遥远。

 

 

2月15日,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。

就在这一天,内蒙古第二批援助沙洋医疗队抵达沙洋。这一次人数为22人。

早在1月29日,第一批内蒙古医疗救护队就来到沙洋。这批包括呼吸、感染、血液内科、重症感染等科室的29名医护人员放下行装,与沙洋县医疗工作者一同投入了这场对抗疫情的战斗。

在中医院老院上班的张仁芳没有见过内蒙古医疗队员,他们都在一线隔离区,她只是在朋友圈里看到过关于他们的信息。就在2月15日这一天,张仁芳读到了一位叫李晶的内蒙古援沙队员给母亲的信。

"妈妈,今年是特殊的一年,我和孩子都没能回家跟您过年。由于新冠肺炎疫情的突如其来,我大年初二就到单位上班了,初四就已经登上去往武汉的飞机。”

"妈妈,我希望您为我自豪、骄傲,因为我实现了当初作为一名医护人员的誓言,在疫情来临时,我没有退缩,身为一名在临床工作多年的护士,我要为抗击新冠肺炎疫情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。”

张仁芳的眼泪湿润了。这些天她心里一直盘桓着一个念头,现在是到了下决心的时候了。

自疫情爆发以来,因工作紧张,张仁芳很少与同事交流,只有一个例外,那就是与她同属心内科的护士长马雪萍。

马雪萍是第一批进入隔离区的护士。从大年三十就开始值班,没有与父母团聚,儿子也送去了姨妈家,直到现在,仍坚守在隔离病区。

张仁芳每次在微信里问:"还好吗?”那边通常只一个字:"好。”

张仁芳知道对方的境况远没有这样简单。不只是新冠病毒的烈性传染,病情的迅猛、高强度的工作、医疗物质的缺乏,常常加重医护人员的紧张和压力。张仁芳完全理解,那一个字的背后有着无法言说的疲惫。

沙洋网每天都在公布疫情进展。2月8日,确诊人数达到了顶峰。2月13日,沙洋部分小区封锁,禁止居民外出。

从家到医院,张仁芳要经过荷花路和汉津大道,以往这里是最热闹的两条街,现在各家门铺紧闭,除警车和卡口的值守者,路上清冷无人。

这是她居住了十七年的县城,她从学校毕业就来到这里上班、恋爱、结婚、生子。她看着它一年年变化,从来没有想过,它会以这样陌生的面目在眼前呈现。

晚上,张仁芳试探着问丈夫:"我去一线行不行?”

丈夫没有说话,看向在一旁看动画片的女儿。

张仁芳知道丈夫的担心。他一向支持自己的工作,然而全国医护人员被传染的事例已不在少数。他们都有顾虑。

现在不再犹豫了。她先给丈夫打了电话,又找到科室主任,告诉他自己的想法。两个小时后,主任通知她,16日到新院隔离区上班。

她对丈夫说:我想给女儿做个榜样。

 

 

位于城东的县中医院新院处在一片肃穆之中。因为被征用为收治新冠病人的定点医院,这座建成不久的大楼散发着格外凝重的气质。2月16日早上7点,当张仁芳再次走近它时,心中不由升起一种异乎寻常的壮烈之感。

隔离区共九个病区,张仁芳被分在第七病区。

第一次穿上防护服的感觉是陌生的。不透气、缺氧、护目镜因上潮而变得模糊不清,这些她早在同事的日志里读到的困难现在一一亲历。然而最大的障碍还是——恐慌。

这种恐慌来自新冠病毒极强的传染性。虽然目前为止,中医院没有一个医护人员感染,但她仍无法克服这种本能的恐惧。

"慢慢来,不着急,适应两天就好了。”一旁的同事说。

两天后,张仁芳学会了张嘴呼吸。她和同事们穿三层衣服:工作服、防护服、隔离衣,口罩、帽子、手套也是如此。下班时,出隔离区到半污染区,会用配比好的84喷洒全身,脱掉第一层隔离衣,其间将手用酒精消毒无数遍。到半污染区,再脱掉第二层防护衣和工作服才能进入生活区,进入生活区再次将手消毒。

张仁芳没有觉得这些流程繁琐。她知道,必须严格遵守每一道程序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。

第七病区共16个护士,分两个白班三个夜班,每个班6一8小时。

医疗物资还是缺乏,本该四小时一换的防护服和口罩不敢换,上班时不能喝水也不能上卫生间。吃饭由医院预订后统一送来,但每天8个小时的班出来,饭菜已经凉了。

让张仁芳意外的是,同在第七病区两个内蒙古护士,其中一个竟然是给母亲写信的李晶。她跟张仁芳差不多大,83年生,是呼和浩特市妇幼保健院的护土,家里有一个可爱的儿子。

"我来沙洋都快一个月了,刚来时还水土不服,饮食也不习惯,现在好多了。"李晶有一张阳光而白晰的圆脸,总是笑咪咪的。

"你害怕吗?”

"现在不怕了。住在这里的病人,他们更害怕。”

对话缓解了紧张,张仁芳平静下来。多年的工作经历积累了经验,也积累了自控力和信心。

2月18日,隔离区的人听到一个好消息:中医院收到韩红基金会捐助的医疗物质。

运送医疗物质的是武汉的一位志愿者。他于17日驾驶一辆中巴客车抵达沙洋完成交接后,又于当晚8点独自驾车离去。

张仁芳在朋友圈记录了这个消息。

隔离区病人大多在40岁以上,年龄最大的65岁。张仁芳每次去病房,都要面对各种提问,比如检查结果怎样、是否更换了药物,等等。只有一个男孩例外,他只问一个问题:妈妈在哪儿?

这个叫豆豆的男孩7岁,每天早上和睡觉前,都由护士给他打水洗脸洗澡。他很乖,不吵也不闹。每次男孩问这个问题,护士都会耐心地回答。

她们告诉他,妈妈因感染新冠病毒,在另一个地方隔离。

“那妈妈为什么不跟我一起隔离?”

让护士们无可奈何的,还有一位老人。

老人患老年痴呆症,因隔离区禁止家属进入,老人对治疗很不配合。无论护士说什么话,一件事情说多少遍,他转身就会忘记。

"您有事一定记得按这个按钮。”

"我什么时候回家?”

"您病情稳定了就能回家。"

"那什么时候能回家?”

老人像个小孩子,每次他说要回家,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,张仁芳和其他护士都会陪着他在病区的走廊走来走去。如果他回病房了,护士会搬一把椅子守在他的门口。

2月28日,老人出院了。

那天张仁芳和同事们送走了四名痊愈出院的新冠肺炎患者。

天色渐晚,走出中医院新院住院部大楼时,一阵冷风迎面吹来,张仁芳没有留意天上是否挂着星星,但在冷风中,她的心是暖的。

她坐上医院的班车,这辆车是疫情期间专为医护人员上下班服务的。因为工作的特殊性,所有隔离区医护人员只能暂住在酒店。车一路向行驶,没有人说话,一位医生因疲劳靠在座位上睡着了。她向窗外看去,路灯已经亮起来,一辆清运车正在将垃圾进行清理,桔黄的灯光投落在地上,给空旷的街道增添了几分温柔和静谧。

疫情快要结束了,她想。又想起许久没有见面的家人,丈夫每天给她发信息,女儿每天问妈妈什么时候回家。她真想早点和家人团聚,一起到外面晒太阳、踏青、呼吸新鲜空气。张仁芳相信钟南山院士的话,也相信医院的同事和自己。她只需要坚持、等待,那么,真正的春天不久就会来临。